Wednesday, June 29, 2011

马来新闻工作者赛扎哈利

一位进步马来新闻工作者赛扎哈利
接受《独立新闻在线》专访

畅谈陈平回国问题与华玲和平谈判
编者按:赛扎哈利在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印尼乃至国际上是一位颇有声望的新闻工作者,也是一位坚定的反帝反殖人士。他曾担任马来亚马来协会会长、《马来前锋报》总编辑、新加坡人民党侯任主席。
1961年,由于领导了反对巫统接管《马来前锋报》的工潮,被时任马来亚首相的东姑阿都拉曼下令禁止他进入马来亚内地。
1963年2月2日,由于毫不理会李光耀对他的“关照”,执意与新加坡的反殖爱国人士站在一起,就被李光耀政权以英殖民当局镇压人民的恐怖法令:《内部安全法》,不经审讯,把他关押和拘留了长达17年。
1979年底,在国际和国内舆论的压力下,李光耀政权才被迫释放了这位像中国古代英雄人物文天祥那样一身正气的进步马来文人和新闻工作者。
1989年底,他获得时任马来西亚首相兼内政部长的马哈迪医生批准,以永久居民身份回到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定居。从此,他不仅获得了更大的自由活动空间,而且开始呼吸到远比李光耀统治下的新加坡更为新鲜和清新的空气。
迄今为止,赛扎哈利撰写的政治回忆录三部曲的第一部:《人间正道》(Meliti Lautan Bergelora)和第二部:《万千梦魇》(Dalam Ribuan Mimpi Gelisah),其马来文本、华文本以及英文本已先后问世。他在这两部回忆录里,也毫不讳言地谈到自己对马共及其斗争的看法和意见。
1989年11月底,马共与马来西亚政府和泰王国政府之间签署合艾和平协议之后,他就曾利用于1999年3月底以马来西亚国民大学客卿作家身份前往泰国曼谷出席一个研讨会的机会,会见了他一直想见的马共总书记陈平。随后,他把这次会见经过写成一篇文稿,当作《人间正道》一书的“后记”,收录在他的第一本政治回忆录里。(内容见附录:“在曼谷会见陈平”一文)
赛扎哈利今年已经81岁,身体也不太好,现正在雪兰莪州一家医院养病。在全人类进入2010年前夕,他虽然有病在身,仍然高兴地接受了《独立新闻在线》记者的访问,畅谈他对陈平回国和半个多世纪前举行的华玲和谈等与马共有关的热门话题的看法。现将《独立新闻在线》记者的专访转载于下,以供对马共斗争史及其领袖陈平感兴趣的读者参考:

除非证据证明陈平生于天安门
赛扎哈里:陈平是马来亚土著

作者/本刊林宏祥 Dec 29, 2009 01:11:38 pm
【本刊林宏祥撰述/朱君明翻译】“陈平在马来亚土地上诞生。他在一个地方出世,那个地方叫做实兆远(Setiawan)。实兆远是马来亚领土的一部分。如果他在马来亚的土地上出生,那他就是马来亚土著......”
这便是关于马来亚共产党总书记陈平回马课题的最有力陈述,它出自《马来前锋报》(Utusan Melayu)前总编辑赛扎哈里(Said Zahari)之口。
对这一位新闻界的领袖而言,根本不存在陈平能不能够回来的问题。赛扎哈里(右图)坚决地表示:“陈平拥有回来的权利,而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从法律的角度而言,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说陈平没有权利回来。陈平的祖国不是中国大陆,不是台湾,不是香港,而是实兆远。”
当《独立新闻在线》的记者为了获得确切的答案而问道:“土著?”赛扎哈里没有丝毫迟疑地答道:“是!无论世上哪一个国家的法律(都注明),你在哪里出生,那里便是你的祖国。”
赛扎哈里举例道,比方说他本身出生于吉隆坡,而陈平则出生于实兆远,“......两地皆属于马来亚领土。我是这块土地上的土著,那为什么陈平却不是土著呢?如果他的爷爷不是土著那我就没有异议,不过.......(不赞同陈平的国民身份遭到抹杀)”
这一位常被人们称作赛伯伯的扎哈里笑笑补充:“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反对陈平回国的人)有证据证明陈平不是出生于实兆远,而是出身(生)于天安门,那就另当别论。”
陈平的签名受承认
赛扎哈里接着以政府和陈平谈判的《华玲和谈》和《合艾和平协议》来巩固其论说及推翻陈平没有出生纸的说法,并指这两次的协议足以证明陈平的公民身份。
“1955年,当马来亚政府在要和陈平、拉昔迈丁(Rashid Maidin)、陈田进行谈判,当时我也在场。这已经说明了我们已经承认他们是为了某一些事情而斗争的马来亚公民。另外,《1989年合艾和平协议》更是大的证据。”
他提问道:“你们(反对陈平回国的人)到底还要什么?如果你们接受了可给马来亚人民带来和平的陈平的签名,那你们还要什么证据?为何你们还要坚持他不是我国人民?我们已经变得专制......”
赛扎哈里解释道,《联邦宪法》的普通条文和《合艾和平协议》的特殊记载已经很好地诠释了陈平的“权力”(权利)。《合艾和平协议》是在马共、马来亚政府及泰国政府三方之间签署的,以允许马共党员在缴械后回到马来西亚。
无论如何,陈平的回国心愿还是在我国首相纳吉和副首相慕尤丁的公开表态拒绝后,暂时无法得偿。这个课题在一部分退休军人促请政府拒绝让陈平踏足马来西亚后,更被炒得火火红红。
1955年,当时才27岁的赛扎哈里,曾在华玲采访马共和后来的我国首任首相东姑阿都拉曼之间的历史性谈判。
这位前总编辑也曾是1961年,反对《前锋报》遭巫统收购的示威运动的领袖。除此,他还曾在《1960年内安法令》下,被扣留长达17年。今年81岁的他,昨天在雪兰莪州一家医院接受《独立新闻在线》记者访问时,分享了他对陈平回国课题的看法。


陈平比巫统“爱国者”更爱国
赛扎哈里:不是马共关我17年

作者/本刊林宏祥 Dec 30, 2009 07:18:45 pm
【本刊林宏祥撰述/朱君明翻译】“历史文盲”常被用来标签那些尝试赞同让马来亚共产党总书记陈平回国的新生代。与此同时,那些准备基于“人道”立场而网开一面的人,反遭受争议--“不人道的陈平”是否应当受到“人道”的对待?
虽然如此,前《马来前锋报》(Utusan Melayu)总编辑赛扎哈里(Said Zahari,右图)坚决认为,陈平有权回到他的祖国马来西亚。这位报界的前辈在27岁的时候亲临现场,亲眼见证1955年华玲和谈。
他意识到,陈平回国的课题并不是“能或否”的问题,而是一个人民的“基本人权”不能被任何人否决。陈平的这个权利早已写在马来西亚政府签署的《1989年合艾和平协议》中。
无论如何,赛扎哈里在昨晚接受《独立新闻在线》访问时,愿意挺身和大家分析反对陈平回国的论点,并提出他关于此课题的见解,以让民众有多一个角度来评价我国的历史。
继承殖民者的思维
其中一个情感上的说法是,在紧急状态时期遭到杀害的受害者或其家属的心灵受创至深,因此,他们对陈平的回国感到愤怒。再者,陈平或马共便(并)没有被承认是我国争取独立的斗士,反之,被标签为“恐怖分子”,因为在1957年我国独立以后,他们仍然持着武器,继续进行他们的斗争。
尽管如此,赛扎哈里还是和我们回顾了一些常为人所忽略或匆匆翻过的历史往事。他分析道,那一些人士拒绝让陈平回国,是因为他们一直认为陈平和其追随者曾经对人民残暴不仁。其实,这一些人是继承了殖民者的思维。
“......他们认为杀戮等凶残行为并不是马来西亚人的文化。”他继续道:“所以,其实他们是继承了殖民者遗留下来的如斯观点。殖民者认为陈平和马共是暴徒,是与民为敌的政党。这些都是殖民者的观点。而他们(反对陈平回国的人)则继承了这样的观点。”
同时,赛扎哈里也追忆道,当年马共极力地对抗外国殖民者,亦曾和英军携手驱逐日军。在日军投降以后,又重新投入与英殖民政府的对抗。
“向侵略者发动战争并不是新鲜的事。从我国历史中,我们得知人民如何抵抗英国的侵略......督江谷(Tok Janggut)、巴哈曼(Bahaman)、末吉劳(Mat Kilau)之战役......都可在历史中找到。虽然未必是很庞大的战役......但一小撮一小撮对抗外来势力是肯定有的。”
“从历史角度来看,不愿受外人统治已经成为了马来领土(Tanah Melayu)子民的一种文化。因此,到了日侵时代,日本来侵略。当英国人被打败后,人民便寻求团结一致的方法以对抗日本。以前我们要驱逐英国人,现在轮到日本人掌权,我们对抗日本人。接着日本输了,英国人又卷土重来。”尽管不过为一段被简略叙述的历史,但足以让我们看到先辈们为了对抗外敌而不分种族肤色地抛头颅、洒热血。”
“我不射你,你就会射我”
赛扎哈里明白有些人是因为个人因素而有此反应,例如有亲人在紧急状态时期受到伤害乃至被杀害,但那个时期是殖民时期,对抗外敌的战事也在进行中。
“那是战争。在战争中,如果我不射你,你就会射我。如果你不杀我,我就杀你。因为我们在战争当中。无论是谁,一旦投身军队以后,就必须想到有这个可能。这个可能将会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
因此,那些在维(保)安部队(pasukan keselamatan)中服务的人,皆被视为对抗马共的殖民者警察或军人。赛扎哈里回忆说:“当一公布进入紧急状态,也就是说向马共宣战。战争便开始了。”

其实,在这一个小时的访谈中,赛扎哈里曾数次强调“杀”与“被杀”,其实也是战争中的“家常便饭”。

“如果在维(保)安部队,因对抗共产党而在战役中丧生......在那个年代,一方势力和另一方势力作战。在战争中,必有伤亡,必有杀戮。”

他反问道:“为什么只计算军队、维(保)安部队的伤亡人数和折断的腿,对另外一方却不闻不问?谁(马共方)折断了腿?谁(马共方)丧生了?为什么没有听说过?”

因此,赛扎哈里也打蛇随棍上,解释道,应该更宏观地诠释“人道”,各方都应受到“人道”的眷顾。“......对于共产党的死者,到底有没有人道?是不是共产党员就不是人?”

政府迫使马共继续斗争

假设在以上段落中所说的人士在殖民时代(期)牺牲了,而战争在1957年,马来西亚独立以后仍然被持续着,那当时候的陈平和马共整体普遍是怎么想的?

赛扎哈里感慨道:“马共已经在与殖民者斗争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却没有被授予应有的荣誉。马共也没有要求什么。敬重或承认我们(马共)也有为对抗殖民者出过力。这(事实)他们(马来亚政府)不承认。”

“因此,当马共没有受到承认,这也意味着他们(马来亚政府)要马共继续他们的斗争.....”

他补充道:“也就是说共产党人没有受到重视,没有被考量到。没有贡献。这就是问题。所以,马共继续他们的斗争。”

“(马共)只是要求受到珍惜(尊重)及承认我们一同对抗过殖民者,我们一同对抗英国人。不过,巫统的保守分子都不承认这一切。好像就只有他们(巫统)争取到独立。这就是差别。历史的真实不能被否认。不过现在的历史学家都在尝试掩盖这一些。”

当记者抛出一个可能,即有者或会认为,“承认马共贡献之事太琐碎”,不足以成为继续武装斗争的理由,导致无数人民伤亡。

扎哈里答道:“平民牺牲了......确实是那样。我想,如果我们比较一下平民、跟随作战者、政府军队和共产党军队,共产党军队牺牲的人数比起政府军队的还要多。如果政府要显示跛脚的人,把照片刊登在报纸上...有多少共产党军人被杀死、被问吊、被拖扯以及其他......那些东西没有被报道。我们试图隐瞒历史的一部分。”

马共和政府皆有责任

赛扎哈里赞成平息战乱失败的责任不应该只由马共一方或陈平来承担。政府也有责任为了人民的安宁而停止战斗。

当被询及有的人认为陈平(右图)斗争是为了提倡共产思想及在马来领土上建立一个秉持共产主义的政府是一项错误的行为及与我国国情不符,因为共产主义也提倡无神论。赛扎哈里在参考了马共宣言后承认道:“马共是要成立一个苏维艾(埃)国家,也就是尊奉马列主义的国家。”

“这是政治理念。也有的人提倡‘法国革命’。他要成立一个共和国。他拿起武器及投入战争。在这样形式的战争中,杀或被杀,都是战争的一部分。”

接着,他以印尼共产党(PKI)为例指出:“它的追随者并非全都是华人,还有一大部分是印尼人,不仅仅是印尼人,有的还是信仰强烈的回教徒。”

赛扎哈里也纠正了“马共只是由华人组成”这普遍观点,并谴责这是英国人当年指只有华人对抗日本人而大肆宣传的。

“不过,人们所不知的,很多人不知道的,不只是马共对抗日本人,也不只有马共在对抗英国人。马共被诠释为由华人组成的马共。事实上在马共当中就有很多马来子弟。也有许多规模不大的组织对抗殖民势力、对抗日本。”

他继续说道:“因此,如果我们从历史角度来看,确实很多人不知道,因为英国人不要人民知道对抗日本人,对抗英国人的还有马来人以及所有人民。”

赛扎哈里透露,马共的第十路军队大部分的成员是马来人,以及马来领袖如拉昔迈丁(Rashid Maidin)、阿都拉是西迪(Abdullah CD)也是马共中的重量级领袖,不过陈平比较被突显为最高领导人,以便把马共与华人连为一体。

只因陈平是华人...

可是,在我国从英国人的手中争取到独立之后,这种情况依然在持续着。也许陈平被标签为“暴徒”(ikon kekejaman)这件事,是赛扎哈里的心头憾事。

“陈平本身是马来土地之子.....这没错,他是马来土地之子(anak Tanah Melayu)。大部分马共的成员是马来土地之子。阿都拉西迪是马来土地之子,拉昔迈丁是马来土地之子......珊西娅法姬(Shamsiah Fakeh)不只是马来土地之子,她还是宗教中人。”

赛扎哈里说道:“不过,当宣布紧急状态的时候,就只有马共和政府之间的战争。故在马共内,没有你是马来人,或你是华人的问题存在......如果你阅读阿都拉西迪的著作,他们曾杀了多少人?为何他们没有像陈平那样受到指责?为什么你们只选择陈平,指他为‘暴徒’?”

“答案是陈平是华人,炎黄子孙。而这对马来西亚来说是危险及不好的。”

他感叹道:“今天这样是不应该发生的,因为陈平,如果我要见陈平......我认识陈平。我曾多次和他会面。我记得,我是第一个在华玲和谈会议上见到陈平的记者,接着就是在曼谷。”

“陈平比较爱国”

“我想,陈平比那些大喊大叫的人,包括巫统党员和其他自认为爱国者的人还要爱国,因为他不是为了其他东西而斗争。他在马来西亚斗争,没错是为了提倡共产苏维埃共和国。那是一种政治制度。纵使他知道他将无法获得胜利,但是他依然坚持这个斗争。”

接着,记者还替那些认为陈平没有权力(利)回国的人提出一道问题,因为据说共产主义信仰者在他们的斗争事业中是不承认基本人权的。

赛伯伯迅速地回答道:“难道我们现在就承认了真正的人权吗?许多基本人权被否定了。有许多(限制)新闻自由的法令,《内安法令》,基本人权已经不复存在。”

“我就是这些基本人权底下的受害者。你将如何解说我的基本人权受到束缚?不是共产党缉拿我。不是共产党把我囚禁了17年。”

“捍卫自由的人(便是捉拿和囚禁我的人).......因此基本人权是看由谁来讲它。我们确实不能否认在战场上,在任何纠纷中,这类似的事会发生。整体而言,我们必须公正。没有人权的情形也会在任何地方出现。”

赛扎哈里不只是在《1960年内安法令》下被囚禁了17个年头,也曾在1961年因为发动示威运动来阻止巫统收购《马来前锋报》而被禁止入境马来西亚。直到30年后,1989年,也就是在前首相马哈迪执政的时期,才被允许入境。

1955年华玲会谈注定失败
扎哈里坚持东姑无意谈和

作者/本刊林宏祥 Dec 31, 2009 04:09:13 pm
【本刊林宏祥撰述/朱君明翻译】假设《1989年合艾和平协议》提早在34年前,即1955年的华玲和谈上就达成,那现在又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的确,在历史中揣作任何的“假设”无疑是太迟了。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然而,如果钻研历史的目的是以史为鉴,历史就不该只是胜者或掌权者的“语言”。

一直以来,身为马共总书记的陈平独自背负历史的包袱,并受千夫所指为“不愿意缴械停战”。凡读过陈平回忆录——《我方的历史》的人或会认为,当时的新加坡总督(首席部长)大卫玛沙(大卫马绍尔,David Marshall)在华玲会谈中的挑衅态度,也许是导致这场谈判失败的(主要)因素。

当年以27岁之龄,以记者的身份在华玲现场进行采访工作的赛扎哈里(Said Zahari,右图)遂以自己的观察来分析这起历史事件。这位《马来前锋报》(Utusan Melayu)的前总编辑,在其回忆录——《人间正道》中,揭露当年埋藏在脑海中的记忆。
东姑:我不曾希望它成功
在第44章节中,赛扎哈里记载了当年他身为《马来前锋报》的记者,在华玲采访的经历。他当时为了获得独家新闻,而有机会在记者会开始之前向东姑阿都拉曼(Tunku Abdul Rahman)提出一道问题。
这唯一一道问题是这样的:“东姑(左图)会否因为这一次的谈判失败,而感到遗憾?”东姑当时不经思考便回答道:“不,我不,我不曾希望它成功。(No, I am not. I never wanted it to be a success.")
无论如何,东姑这简单的回答,在当时东姑身边的巫统宣传组成员赛嘉化阿巴(Syed Jaafar Albar)的“劝告”下,不得被刊登。
在前天和《独立新闻在线》的访谈中,赛扎哈里依旧坚持己见,那就是东姑根本不想与陈平解决此事。因为对于东姑而言,陈平的问题是应该由英国人来解决,而不是马来亚政府。

“陈平当时有意停止战争”
赛扎哈里透露:“事实上陈平要在当时停止战争。在1989年协议中的各项目,其实早就可以在1955年达成。是的!一样的东西,不过东姑不要......因此他说道‘我确实是不要解决。’这就是证据。”

如果东姑想和陈平会面,却不肯和这位共产党的首领解决问题,那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这位报界的前辈分析这一场华玲和谈说道,从政治布局的角度来说,东姑阿都拉曼和陈平双方都获得了双赢的成效。
他解释道:“东姑要证明陈平被迫来见我东姑阿都拉曼,而不是英国人;而陈平则要证明东姑阿都拉曼愿意见他,即便他是马共的首领。”
他继续把这现象解释为两人之间在政治上互相‘利用’,“因此,你赢一次,我赢一次。”
《独立新闻在线》记者问道:“如果不是和陈平一同解决问题,那这一次的和谈对东姑的一方有什么好处?”
赛扎哈里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宣传。因为他(东姑)不只是受到人民承认的领袖,同时也受到陈平的承认。陈平在和谈会议上亲口说道:‘我和东姑相见是因为我承认东姑是民选的领袖。’这已经足够了。”

会谈没有受到英国人的认可
不过,若是东姑成功地和陈平解决这问题,那东姑岂不是创造了更伟大的历史?
他解析道:“事实上,东姑在1955年和陈平的会谈并没有受到英国人的认可。英国人确实不想东姑会见陈平。因为英国人害怕(东姑)会见陈平之后,东姑会承认马共的存在。另外,东姑会见陈平,也就意味着陈平必须和东姑谈判,而不是英国人。”
他继续说道:“东姑利用陈平向英方展示‘我敢会见陈平’。英国人不敢让东姑和陈平见面。他怕陈平的政治手段更高明、更强劲、更机巧......而东姑是一名绅士,在政治上也持有较保守的作风。”

不过,赛扎哈里相信英国人其实早已为东姑和陈平之间的会谈设下了条件。“因为英国人已经作出警告,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我相信,(英国人对东姑说)‘你不能解决这问题,你不要和陈平达成任何协议。’”
假设情况果真如此,那为何英国人又无法阻止东姑和陈平之间的会面?
回到东姑的政治布局,赛扎哈里分析道:“对东姑而言,和陈平一同解决问题本来就是英国人的事。他(东姑)正在为争取独立而奋斗。他要利用陈平。(东姑也许是要告诉英国人)我可以和陈平合作。我们可以一同对抗你,如果你不给我(独立)。”
东姑和陈平二选一?
赛扎哈里表示:“我相信东姑在伦敦的时候一定会跟英国人这么说:你要我,或你要陈平,或你要陈平和我?”
他继续分析道:“你给我(独立)或给陈平。由你来决定。不过,如果你给我,那你将安全一些。我想,仅仅在这份上,英国人被迫(让东姑获得独立)。”
这一位《马来前锋报》的前总编辑总结道,虽然是由东姑的一方争取到独立,但其实(英国人受到的)压力是来自马共的一方。
记者马上提问:“是因为武装抗争?”
赛伯伯答道:“是。英国人已经无力继续战争,代价太昂贵了。”

这便是这一位报界前辈对我国历史和马共战斗史的观察与分析。这也清楚地告诉读者,为什么赛扎哈里作出“陈平是马来亚土著”和“应该以人道的方式对待马共,这个曾帮助我国争取到独立的武装组织”的言论。
附:后记 在曼谷会见陈平
1999年3月底,我以马来西亚国民大学(国大)客卿作家的身份,跟马来亚大学的佐摩教授一起受邀出席在泰国曼谷朱拉隆功大学举行的《政治与经济全球化》研讨会。于是,我利用这个机会,安排会见马来亚共产党总书记陈平。我获知他那时也在曼谷。
我在1996年成为国大的客卿作家后,其实就一直想会见陈平,主要用意是了解他对我的政治回忆录的其中一章内容的看法。我在那一章里头谈到五十年代末马共在新加坡的“政策”问题。
有关的这一章分析了“统一战线”的政策。据称马共要跟人民行动党组织由李光耀总理领导的“统一战线”。这个统一战线本来是要对抗殖民主义的。
“反殖统一战线”计划所凸现的一个人物是方壮璧,他是新加坡马共的高级领导,李光耀给了他一个称呼,叫“全权代表”,算是马共的密使。他在那些年中秘密会见李光耀,跟他“共商大计”。
我第一次见到陈平是在44年前,在吉打的华玲。他当时约30岁,我约27岁。陈平冒着生命危险,跟两位左右手,高级马共领袖拉昔-迈汀和陈田,走出森林跟东姑在会谈。这场在1955年12月进行的著名“华玲和谈”却宣告失败。我以《马来前锋报》记者的身份到华玲去采访这场“和谈”(参阅《人间正道》第44章- -采访华玲和谈)。

我在1999年3月23日下午二时抵达朱拉隆功大学的维哈雅尼维斯宾馆。陈平就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就认出他。没错,他的确是陈平!当我走向他时,他站起来,伸出手跟我握手,说:“赛-扎哈利兄弟,你好!”陈平笑容满面问候我。他的马来文棒极了,毫无语病。然后,他改用华语,说我一直还是那个老样子。佐摩博士在几个月前在澳洲的一项政治研讨会上见过陈平。

陈平在报章和杂志看过我的照片很多次,尤其是在1961年爆发《马来前锋报》工潮,我从马来亚被驱逐回新加坡之后,继而又在1963年“冷藏行动”下被捕,然后是在1979年从监牢放出来,被放逐到乌敏岛。
当我告诉他说我在1999年5月18日将届71岁时,陈平微笑,慢慢摇着头,用华语说:“看不出,看不出。”然后,他又加上一句:“赛-扎哈利兄弟,你看来五十多,对,五十多。”
我开怀大笑,以致我手上协助支撑脚力的拐杖竟溜掉到地上去。站在我左边的佐摩教授,笑着帮我拾起拐杖。我拍拍陈平的肩膀,用华语回答:“谢谢,谢谢,陈平兄,你看起来也比你的年龄(74岁)年轻得多。”他闪亮的眼睛反映出他愉快的笑容。
然后,我们走到宾馆的咖啡厅用茶点。一会儿后,佐摩教授起身去向宾馆登记,再向研讨会报到。陈平和我继续纵情说说笑笑。在他离开我们第一次会面的大学宾馆前,我邀请陈平第二天跟我一同进早餐和午餐。
马共总书记,前游击队司令和四、五十年代英国殖民主义者的第一号敌人非常准时。他早餐准八点到。我们继续交谈,从前一天完结处继续,一直到午餐时间。午餐后,我问陈平他是否要午睡。陈平回答说不需要,他用渗杂爪哇语的马来语说:“我喜欢跟你摆龙门阵。”
当我开始触及新加坡在五十至六十年代初的政治时,陈平在椅子上移动一下身子,喝完杯子剩余的茶,以期待的语气说:“赛兄弟,你要跟我谈你对‘全权代表’所扮演的角色的批判。请说吧,我很想听。”

我开始告诉陈平我已经为马来西亚国民大学(国大)写完我的政治回忆简录。我告诉他,要跟他讨论的课题,其实已经写好了。所以,就算是在讨论过程中出现新的材料,我也不会更改手稿。

陈平点头赞同,一连好几次,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有好几秒的时间,我们是在用眼神交流。我感觉出陈平很急着要听我说些什么。
我简述我写的《新加坡人民党》一章的内容。我说,在1957和1958年,据称“全权代表”秘密会见李光耀好几次,以争取李光耀的合作和同意,跟马共在“统一战线”中一起“对抗”英殖民主义者。在每一次会议中,李光耀都举棋不定,一直设法拖延。最后,李光耀迫使“全权代表”按其本身的要求,指示马绍尔的工人党的一位知名领袖辞掉市议员和退出工人党来证明身份。“全权代表”本身却毫无所得。
一年后,在1959年大选的前夕,“全权代表”又一次向李光耀的要求低头,以证明他对新加坡左翼运动的权威和控制。李光耀要“全权代表”确保没有人民党候选人在大选中获胜。结果的确是如此,全体人民党候选人失掉按柜金。“全权代表”向得意洋洋的李光耀证明了他权威性身份。
陈平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连点了几次头,慢慢的,但眼睛却一直看着我。我继续我的总结。我说,我实在不清楚,也无法知道,“全权代表”是否认为他所做的一切,对本身(和马共?)是一项伟大的胜利。但我说我肯定李光耀一定是认为“全权代表”所做的一切,是李光耀在对付政敌方面所梦想得到的最大胜利。

停顿一会儿,我对陈平说我个人认为那是在出卖新加坡的左派运动,尤其是人民党。陈平木无表情地听我的最后一个句子。他心中想的是什么,那时刻并没有反映在脸上。我然后问,并不期望能获得陈平的什么答复: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可能基础上,“全权代表”要跟李光耀组织“反殖统一战线”呢?我说,照我的看法,李光耀和他所控制的人民行动党,本质上是反共反民主的。我补充说,实际上,李光耀从来就未曾是反殖斗士。我们都知道,英国殖民主义者本身更是清楚。我说李光耀只是嘴巴反殖,证据是:他和英国和马来西亚的其他反动势力勾结。1963年2月2日,在英殖民政府和东姑领导的马来亚联合邦政府的大力撑腰下,李光耀的人民行动党政府展开臭名昭著的“冷藏行动”,导致整个新加坡左派运动受摧毁和灭亡。
桌上再换上两杯茶。我请陈平喝茶。他应该已经感受到我在讲述那些年代的事件时,表现在脸上的失望和不满。陈平冷静、毫不含糊地发出第一句评语:“你的批评并不是毫无根据。我接受你真诚和坦率的批评。我承认,对于一些问题,我们太过无知和幼稚,就像这个个案中,李光耀当时的政治就是一个例子。”陈平相当全面地向我解释,马共在那些风雨年代中所面对的通讯难题。
忽然,陈平握住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说:“赛-扎哈利兄弟,我求你别把整个责任怪在壮璧肩上。作为马来亚共产党的总书记,我才应该负起全责。而我现在告诉你,我负起这个责任。”

从这句话,我在陈平身上看到一个伟人。他说我很坦率和真诚地批评马共在这个方面的政策。现在我发现,陈平也一样坦率和真诚。更重要的是,陈平作为一名共产党人,他像伟大领袖那样,勇于接受批评和勇于负起责任。在这方面,我向陈平敬礼。

我较早时看到陈平人性的另一面,他问起我的家庭现在和被捕前的情况。我有点勉强地作出回答。当我叙述我的家庭在我17年牢狱生涯中所过的生活时,他显然受到感动。他红着眼,低下头,沉默了好几秒钟,然后叫我向我的妻子致最亲切的问候。

陈平还握着我的手。我对他说我很想在有生之年会见我的新加坡同胞方壮璧,和马共两位最重要的领袖:拉昔-迈汀和阿都拉-西地。阿都拉-西地是马共主席,拉昔-迈汀和方壮璧都是中委。陈平马上答应随时给我作出安排。

陈平于1924年10月生于霹雳的实兆远(Sitiawan)。他在3月26日,我在曼谷的最后一天,又来看我。他在我准备退房时来到我在宾馆的房间。突然,我想起必须在机场付离境税,而我的荷包已经没有了泰铢。我问陈平离境税是多少,以便用马币换成相关的泰铢。陈平拿出他的荷包,取出一张500铢的钞票。他说:“赛,不用换钱了。拿这500铢还机场税。别想那么多了,拿着吧!”
我接过钱,对他说:“陈平,你对我太好了,谢谢你。”

我们握手道别。离开房间前,陈平送我一本纪念特刊,书名是:《马来亚共产党,马来西亚和泰国——结束马来亚共产党武装斗争的终战会谈》,由拿督吉蔕-拉达纳查雅将军著。陈平在会谈中代表马共,于1989年12月2日在宋卡府合艾的蠡园酒店签署三方和约(参阅第45章)。当陈平在书上签名留念时,响起了敲门声。佐摩教授忽然现身,为这么迟才赶到不断道歉,因为我必须在一个小时后抵达机场。在陈平的反对声中,我告诉佐摩机场税的事。这位国际知名的经济教授一面把500铢钞票交给陈平,一面拿我开玩笑,他说:“赛老先生很善忘,他太老了。”我们一起哈哈大笑。

(摘自赛-扎哈利第一部政治回忆录《人间正道》,翻译者赖顺吉。为照顾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个别字眼作了必要的更动)

http://www.wyzxsx.com/Article/Class14/201001/12410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