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香港娱乐圈,做的音乐是非主流,演的电影是主流。做音乐,他才华横溢却低调得惊人,作曲、编曲、监制、演奏,即使作为达明一派的大脑,却常常隐在主唱黄耀明身后;拍电影,他不费功夫却备受欢迎,无论是梦遗方丈、笨拙小贼还是疯癫女人,他都几乎不用化妆不需表情,你一看就笑。刘以达说,上天赋予他两个礼物,一是音乐才能,二是喜剧细胞。翻翻当年天后王菲的《流星》MV,在迷幻音乐与摇摆的画面背景里,你甚至可看到他弹吉他或吃薯条不亦乐乎的背影,这就是跨界怪咖刘以达。
刘以达
1963年生于香港,知名音乐人、演员。他热爱电子音乐,在1985年与黄耀明组成乐队“达明一派”,此外还先后成立过乐队DLLM、刘以达与梦、刘以达官立小学、达与璐、Love Mission。上世纪90年代中开始进入电影圈,经典角色有《大内密探零零发》的“情报人员”、《食神》的“梦遗大师”等。2008年,他与太太一起受洗成为基督徒。今年2月底,49岁的他举行了《刘以达High到你唔掂五十减一贺寿大派对迷你演唱会》。
达明一派
草蜢都来过试音,要签就签大公司宝丽金
刘以达年轻时是典型文艺青年,老照片里他满是一副令人难以想象的纯情小生模样,不是在弹吉他,就是夹着画板写生。但他最终选择了音乐这条路,在当年坚道明爱书院相当于香港摇滚青年圣地,电吉他比赛中他拿了优异奖,而拿头奖的是Beyond,后来在得奖者的什锦碟里,还有太极的前身。看似憨憨的刘以达其实心里门儿清,在香港玩纯音乐只有死路一条,于是登广告招募歌手组建新乐队。很幸运,他很快遇到命中搭档黄耀明,后来达明一派以其前卫风格在香港乐坛屹立二十多年,历经分分合合,如今已成为一种文化标志和经典。
南都娱乐:年轻时你是算一个另类的小朋友吗?
刘以达:简直是另类到不堪啊,读书的时候结识的朋友,要不就是玩城市民歌的,木吉他啊,欧瑞强的那种,today......不会说玩我那些很rock的那种很激烈,像是那种,不同的迷幻的,rock&roll,各种的都有,art rock艺术摇滚,闪烁摇摆David Bowie是佼佼者,那我就是受他们的影响。上一代我大部分受The Beatles啊、The Shadows影子乐队的影响,他们是pop一点的,反而我是另类前卫多一点,所以我跟Beyond的那帮人是特别投契的,因为我们受这些人音乐的影响是比较多的。
南都娱乐:跟明哥(黄耀明)是第一个组合吗?
刘以达:之前我们有一队乐队叫Dllm,还有一个叫东方电子乐团,都是玩纯音乐的,如果说是有唱歌的,那么达明一派就是第一队了。当时我去杂志上面登广告,就是那些给玩摇滚的人看的杂志《摇摆双周刊》,征求乐队的主音歌手,里面列了我玩的音乐的所有类型,像英伦、摇摆、迷幻、Hard Rock,结果很多人来应征,真的有穿了链子的,很Heavy Metal感觉、很大只皮衣皮靴那一款的,大大咧咧敲门进来说我来应征的。
南都娱乐:那为什么不挑选他们?
刘以达:因为他们这类型,我觉得在香港是不吃香的,当时我已经知道哪些在香港是能发展的。
南都娱乐:选择了明哥的原因是?
刘以达:他上来试音的时候,我觉得他的音乐口味、各方面跟我是很接近的,还有他的外形ok,台型也有。我觉得我是比较幸运的一个,一登广告就找到了黄耀明,感觉就是他。当时我还要给别人上课,还有作曲弄demo,试音带给唱片公司的人听,就隔了一段时间再找他。当时还有一件事情,草蜢的两兄弟都来过试音,但因为他们是跳舞的,所以我觉得不合适。还有因为他们是两个人,那将来乐队就变成3个人,我也不是跳舞的,我是玩音乐的,一个人会比较合适,接着就找了黄耀明,当时他是一个DJ。
南都娱乐:他当时好像是在商台?
刘以达:是的,他跟俞铮很熟,当时我们用了半年的时间去做试音带,作了几首曲子。那时候陈少琪是我其中一个学电子音乐的学生,他交了一个月的学费就没有交了,但是每天都上来,就是想着混熟了就不给钱的那种……刚好那个时期我就说,教你也行,你可以试着帮我填词,然后他也很用心。陈少琪就是这么来的。我们(和黄耀明)三个就弄了试音带给宝丽金,其实有两家选择,一家是比较独立的,但是我们没有选这间,反而选了宝丽金,我们觉得在大公司发展会容易一点。
南都娱乐:宝丽金不会觉得你们太另类吗,他们能接纳?
刘以达:他们听完以后觉得挺新颖挺好的,我觉得我挺幸运的。首先就出了一张EP,叫做《继续追寻》,我们算是由这张碟开始都很顺利,而且他们给我们的创作自由度也很大。Beyond就签了一家规模较小的唱片公司,他们可以说是由低做起,用了一两年时间才红。其实香港以至于全世界都是这样的,一家大公司有足够的资金去培育、发展你的事业,它的网络一定是大很多的,所以Beyond他们用了两年,我们就比较顺畅。第二张碟也卖得很好,结果到了《神经》的时候,开完演唱会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主要原因是我越来越rock,他(黄耀明)却越来越电子,我当时觉得他的电子是很老土的,因为电子音乐是有很多种的,迷幻的,muse的,电子rock这些就很有型,当时他玩的跟我的有点像,但是唯美一点,所以大家分歧越来越大,就分开发展了。
南都娱乐:有为创作上的分歧而吵过架吗?
刘以达:创作上的吵架都不是问题。但是我们是没有打架的,只不过是想着要分开一下,要冷静一下,个人发展会比较好,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会想考虑的了。今年重新一起工作,我觉得还变轻松多了,以前固执、坚持的东西已经放轻了,大家现在都成熟了有沟通了。知道了再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在台上是乘以二的,不再是自己一个了。如果我一个人的话,会在台上拿着吉他很尽兴,弄些很死亡很幻的音乐。
迷离电影
“周星驰喜欢我本身傻傻憨憨的感觉”
上世纪90年代初,达明一派分道扬镳,刘以达先是组建新乐队“刘以达与梦”,但终究在电影圈找到韬光养晦之所,做原声音乐,甚至凭借《诱僧》配乐拿到金马奖。更令人惊讶的是,从1996年开始他几乎成了一个极热门的电影配角,演完一系列周星驰喜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拍了十多年,很多后生都是因为电影里那些懵懂傻憨的角色而认识刘以达。他不讳言,转投电影圈很大程度因为音乐创作上遇到令人崩溃的瓶颈,他又是天生思想、性格飘忽的怪人,然而再飘忽也是要生活,于是频密出现在无数电影里,戏份不多却搞笑得惊艳。香港娱乐圈吸力大,摇滚乐鼻祖夏韶声也曾迫于生计在TVB拍了七八年戏,到底还是回来了,刘以达说他自己当时也不想未来,只能顺其自然走下去。
南都娱乐:后来音乐经历了迷惘期,也因此转向电影?
刘以达:可以这么说,也是上天的安排。刚好那段时间又是香港唱片业走下坡路,有盗版啊、网上下载的那些因素,在音乐上面发展不下去了;还有,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有这么个机会我就转型做电影,开头不是很习惯,但是慢慢做下去觉得挺有趣的。电影是一个集体的创作,一班人一起去完成一个影片,尤其是拍笑片,有人会忍笑忍到咳嗽,就会哈哈哈地突然笑出来。终于我有一天明白,带给别人欢乐是一种福气,那我就变得很乐意去做这件事情。
南都娱乐:最初还是别人找你?
刘以达:是的,第一次客串的是《笼民》,跟(黄)家驹做对手戏,那些就不算(正式演戏)啦。直到周星驰那个《大内密探零零发》,周先生开头是只想找我做配乐的,但是开会的时候他问我愿不愿意客串啊,我说好啊,结果就客串做女人了。
南都娱乐:他们找你,是因为你平时也很能玩?
刘以达:我是很能玩的,但是那时候会有不习惯,拍戏时间很长,等的时候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傻傻地坐在那里,有很多笑点。比如人家说放夜宵,我以为是放工,结果把女装戏服穿回家了,还坐了的士,后来是谷德昭告诉我才知道的。司机也让我上车,我上车那个片场也是传说很猛鬼的,而且我身上也是没有钱的。回到家那边——我家是很远又要过海啊什么的在铜锣湾,我就睡在了管理处那里,因为我没有带钥匙,竟然在那里睡了一晚,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南都娱乐:你电影里面是真的有演技,还是做自己?经常一出场,那些幽怨的眼神已经很好笑了。
刘以达:我有做过功课,但是导演周星驰不接受,他喜欢我本身傻傻憨憨的感觉,最自然的他才喜欢。所以说这也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我什么都不用做看着你,你就已经会笑了。也有留下一滴眼泪那种(桥段),滴眼药水是滴了很多次的,因为我没有眼泪啊,眼睛都通红了。
南都娱乐:演过那么多角色你最喜欢哪个?
刘以达:我喜欢演女人,我觉得很有型。扮完女人之后还有移魂大法,“哗”的一声转几个圈就差点能打倒那个奸人。做女人就辛苦一点,时间要长一点,有一个《求恋期》的那个,是真的很冷的,在赤柱的沙滩那里,不知道只有几摄氏度,只穿了罩衫,拿着刀,很冷啊。我还说了一句对白:“喂,好冻啊,快啲啦!”因为真的很冷啊。
南都娱乐:还有《食神》里的梦遗大师也很经典。
刘以达:那个我也挺喜欢,因为是真的梦遗也是大师来的,他做出来的事情是无法代替的,是周星驰把我变成这样的啊。
南都娱乐:拍喜剧跟你年轻时的文艺路线大相径庭,音乐很迷幻很自我,电影却很搞笑,你能切换过来吗?
刘以达:可以的,电影是另一种表达形式,不需要音符。这对于我人生的改变都很大,自从我做了喜剧演员,人变乐观了、变亲民了。我在三年前信了耶稣,改变更加大,更加相信他在上面罩着我的。
天外来客
“我是死过又活回来了”
几年来深居简出的刘以达最近频频曝光,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发新碟《希望之旅》,另一方面是达明一派25周年纪念再度复合,举行“兜兜转转演演唱唱会”。兜兜转转,正是当年《石头记》的歌词,谁都没料到如此一语成谶:既是达明一派分道多年却藕断丝连的宿命,他们无疑是彼此在音乐上的最佳搭档,几乎每五年必定聚首一次;也是刘以达从音乐到电影,再从电影回到音乐的迂回路线。归去来兮,刘以达更从思想飘忽的“天外来客”,变成信有天堂的虔诚教徒,昔日的困恼挫折一一化解,他在达嫂和经纪人的双重护法下似乎越发顺风顺水,更乐观更淡定,还有不改的天真善良。
南都娱乐:1996年你有一张实验专辑《麻木》,请来王菲、关淑怡、黄秋生、胡蓓蔚等人演绎,玩不完全一样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刘以达:我可以说我很proud of (骄傲)这张专辑,因为是我这么多年来在音乐上很新的突破,当时也没有这一种题材。但是我到了这张碟之后,觉得是什么都试过了,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是崩溃的,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一个人就好像完了,真的有点想死的念头,现在想起来当时真的很傻。
南都娱乐:我看过周耀辉写的一篇文章,说当年的你好像天外来客,思想行踪飘忽,别人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刘以达:喔,那时候是这样的,到了达明之后都没那么厉害的,但到《麻木》是很出事(厉害)的。它在艺术、音乐价值上绝对成功,但是在人来说,就是对音乐家,它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死的。不过告诉你啦,我是死过又活回来了。
南都娱乐:现在是不是收心养性,心中没有那么多矛盾跟冲突?
刘以达:是的,现在我很正常了,但是还是会吓你一跳。这是在这一行一定要做的,特别是我在人间的这个(艺人)角色,更加需要给你一个惊吓,或者是在戏里面是一定要吓你的。惊吓的意思,是要你能领略一下它的大能啊,好像看过一场星战一样。
南都娱乐:如今要做回演唱会,你喜欢浮夸、那些bling bling的东西吗?
刘以达:我喜欢啊,我都浮夸的。科幻有科幻的玩法,浮夸有浮夸的玩法。我上台都会粘那些东西(服装饰物),我很喜欢,美的东西我都会很enjoy。
南都娱乐:现在你还是比较少说话吗,而明哥就会活泼一点,这方面有变化?
刘以达:其实现在一连串旋风式的宣传,已经变成我发言比较多,主要是因为我三年前信了宗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变得话多了,人生观变得正面有色彩,变得很乐观了。现在我还会抢麦克风,就像之前明哥答不上来的,我会抢来帮他挡。
南都娱乐:信仰对你生活和音乐都有影响?
刘以达:我是有颓废过,有光明过,但是经过三年前的洗礼,这个信仰令我改变了好多。我从那时就开始基督教生活,但是不会偏离,不是那些人说会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或者是去炼丹什么的,不是那些。我依旧是那样生活,只不过是有些思想上的改变,或者是有种能力知道了一些事情。还是那么吃,还是那么喝,只不过心态改变了,做音乐的态度也变了。这张碟《希望之旅》,我觉得是从上面(上天)download下来而已喔。就是在2010年圣诞节一个夜晚,在一个做音乐的房间里,我突然间有一些感应,这四个字出来了。我觉得这个恩赐跟所谓的恩赐啦,gift啦,是他给我的,我相信他从一路以来,从我未出生到玩音乐,直接给我。如果不信宗教的话就说这是天才,但我觉得是给我的恩赐,做音乐的能量。
录音整理_实习生 何靖雯 樊晓泳
从达明一派的迷幻风格,到独立时代个人的极致尝试,刘以达的音乐风格多变而扎实,他是香港流行音乐的一面旗帜,少了他,五味中会少了其中一种;至于他的搞怪电影,也为喜剧打开了一扇诡异癫狂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