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ly 27, 2012

中国是滥权,无法无天的国家, 非常腐败,横行霸道, 已经到了。。。人神共愤。。。。


炉霍冲突亲历记【转载】


唯色补充:2012年1月23日(中国农历春节初一),在康地章戈(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炉霍县),藏人和平抗议遭到血腥镇压,当天军警开枪打死牧民云丹等人,枪伤数十人。然后是大搜捕。在大搜捕中,以残忍的方式开枪打死僧人益西热赛和牧民益西桑珠两兄弟,并抓走其家人。然后是刑讯逼供,以及判重刑,3月21日公布判巴多、柔吉尼玛等七人十三年至十年不等有期徒刑,并附加剥夺政治权利和罚金。 
据藏人行政中央官方网站报道,在被抓捕的炉霍藏人中,包括在成都被捕的炉霍藏人有:祖古洛桑丹增(又写罗桑丹真活佛),现年四十多岁,曾在色达五明佛学院学习。格西才旺朗杰,42岁,曾流亡印度哲蚌寺学习,2011年返回炉霍寺教学。雪努,43岁,曾流亡印度哲蚌寺学习,后返回炉霍寺。赤列(又写赤里),炉霍人,42岁,僧人。扎拉(扎西多杰),31岁,僧人。 
炉霍冲突亲历记——为台湾举办《图博自由影展》而作
作者:二马

春节期间,进藏的车辆并不好找。但是我还是在来到成都的当天幸运地搭上了一辆正要赶回甘孜镇的微型车。这辆车前天刚从甘孜长途跋涉来到成都,今天又要赶回去。车子上挂着带有浓郁藏族色彩的彩旗和经幡。司机叫边巴,常年在川藏北线上跑客运。他看出来我对他这辆老式微型车跑川藏线有些不放心,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说:“高原上最能跑的是老牦牛,不是嫩犊子。”

 
车内坐了六个人,挤得满满登登的,除我之外都是藏人。我坐在车子的最后一排,旁边紧挨着我坐的是一位身着绛红色僧袍的喇嘛。我们一行从成都出发的时候才凌晨四点,所以都困意未消。除了边巴专心致志地在冰雪路面上开着车,余者皆随着车子摇晃的节奏昏昏而睡。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多,我们的车早已翻越了二郎山,抵达了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州府康定。边巴停下车,只是让饥肠辘辘的乘客在街上买了点早餐,便连声催促还想在车外活动活动筋骨的我们继续上路。
大家一觉醒来,又缓解了腹饥,于是都恢复了一些精神。我这个时候才看清,身边的这位喇嘛年纪很轻,而且眉宇清朗,气度沉着,我立刻产生了好感。旅途还很漫长,便想跟他攀谈几句。可是车子从康定甫一出发,这位年轻喇嘛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看样子是日常念诵的经文。只见他口唇一张一翕地轻声诵读起经文来。这么一来我只好暂时作罢,专注欣赏起车外景色来。
路两旁的高原草甸和山坡上只是薄薄地覆盖了一层雪,但是车外的实际温度接近零下15度。这里的海拔近3600米,即使是在八月,平均气温一般也不会超过十度。公路两边的溪流里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冬日的高原整个世界仿佛变得更加透明,天空呈现出透明的蓝宝石般的光泽,纯净的辽远深邃。天空下巍峨耸立的雪山在金黄色的阳光下熠熠闪光。没有漫山遍野的牦牛群,没有卷起漫天尘沙的运输车队和旅游车,没有欢呼喧闹四处照相的游客,这一刻,雪域高原终于恢复了它那亘古的宁静。
开出不久,车子经过一段恶劣的路面,摇晃得很厉害。一直在专心诵读的年轻喇嘛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佛经。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忽然他用带四川口音的汉语问我,“你是内地人吧?”藏族人一般把汉族称为内地人。这跟香港人,台湾人以及中国边疆地区民众对内陆来的汉族人的称呼一样。我转过头来答道,“是的。”他“哦”了一声,然后又带着好奇的语气问我,“来旅游?”我摇摇头说不是。沉默了一会儿,我主动用藏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听到我会说藏语,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惊喜的光芒,“啊!你会说藏语,我叫诺布,在甘孜州的一个寺庙里出家。”说完他向我合掌行礼。我连忙也向他回礼。我们就这样攀谈起来。
我问他修行的情况。诺布说:“在寺院里的修行让我心里很清静,很快乐。上师很慈悲,在寺里修行的四众之间也都很和敬。但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现出忧虑的神情。“但是到外面走一走,大家都觉得现在不管是传统文化也好,宗教信仰也好,在西藏都衰落的很厉害。这个现象让我们很担忧。”我请他举几个例子。诺布想了想说:“比如很多藏族人的藏文阅读和书写能力越来越差。另外,虽然藏族全民信教,但是现在藏人里面出现了很多违背佛教教导的事情,有些人做坏事、恶事无所顾忌。这个现象以前在藏区是没有这么严重的。出家人里面违背戒律的事件也常常听到。另外,跟内地一样出现了很多环境污染和破坏的问题。”
诺布的忧虑让我想起了之前读到过的王力雄先生《末法时代-藏传佛教的功能及其被损坏》一文。在文章里他也谈到,由于中国政府长期以来一直对藏传佛教寺院和出家人的宗教活动实行严格限制,并且对僧侣团体实行分化拉拢和严惩迫害两种手段。听话的便顺我者昌,不听话的则逆我者亡。这些举措使得藏传佛教的传承面临着极大的危机。而其在西藏社会里本来具有的道德教化匡正人心的功能被破坏的很厉害。
近年来中国政府在藏区强力维稳,引起藏人的激烈反弹。特别是这一年来在四川的甘孜藏族自治州,不断地出现了僧人自焚事件。自焚的僧人多数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有男也有女。为了唤起世人对藏族和西藏文化真实处境的关注,他们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投入无情的烈火中。这仿佛成了一场不知尽头在何处的接力赛,接力棒却是吞噬他们年轻生命的熊熊火焰。
我跟诺布自然也聊起了自焚这个话题。诺布说,自焚源于藏人的绝望情绪。因为多年来,西藏文化和宗教自由的情况没有好转,而是更加恶化。他们觉得看不到希望。我告诉诺布,中国内地大部分民众并不清楚在西藏发生了什么,因为政府对于信息控制的很厉害。诺布点点头:“是的,这个我知道。甘孜州的信息屏蔽也很厉害,手机信号常常突然消失,手机短信很难发出去,网络也常年中断。显然这是政府力图遮掩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但是我感觉汉人在对待藏族的问题上立场基本是一致的。即使他们知道藏族受到了怎样的不公正待遇,但是他们也很难接受藏族对于平等和自由等权利的诉求。”我知道诺布的话是有事实依据的。很显然,汉人的狭隘民族主义和中国政府的专制激发了藏族人自身的民族意识和反抗意识。他们逐渐习惯以血缘和民族来划分阵营,这就为未来可能发生的藏汉民族冲突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我们正在聊着,突然听到车后响起尖利刺耳的汽笛声。车里人都吃了一惊,回头张望,见一辆绿色的军用卡车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后面。车顶上还挂了一幅“川藏线模范汽车连”的条幅。卡车越来越接近微型车,并且连续发出急促的喇叭声,显得霸道和气势汹汹。显然是要微型车让开道路。边巴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还是靠路边把车停了下来。后面的军车立刻加速疾驶而过。卡车的驾驶座里坐着两名身穿迷彩服的军人。卡车的后面罩上了绿色的帆布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出乎我意料的是,原来在这辆车的身后是一条长得见不到尽头的车队。它们一辆接一辆地从我们身旁驶过,并且每一辆的后面都同样被帆布罩得严严实实。用了好长时间,这些军车才过完,我粗粗估计了一下,至少有五六十辆之多。军车刚过完,边巴打开车窗冲着最后一辆车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我问诺布,这是怎么回事。诺布望着军车远去的漫天烟尘,皱着眉头地说:“这都是从成都那边调过来赶往炉霍、甘孜镇、色达等县的武警,车里面应该都是军人吧。这几天一直都有部队往这边调动。”我听完心里一沉,心里觉得不安和压抑。
我们在日暮时分抵达了炉霍汽车站,我和诺布都要在炉霍再转车。边巴帮我们从车上卸下了行李,向我们各自合掌行了个礼,道了声吉祥如意,便继续赶路了。炉霍车站的停车场里空荡荡的,没有停着任何车。日已将晚,气温很低,寒风刺骨,还飘着小雪,我们两个拎着行李走出汽车站。
炉霍汽车站建在一个三岔路口边,一条是317国道,一直走可以通往甘孜镇,德格、昌都等地。另一条路可以通往阿坝,色达等地。三岔路的正中有一个花坛,以此作为车辆分流的安全岛,花坛上还数有一尊雕塑。我们举目四望,发现两条主干道上行人都极为稀少。本是晚饭时间,但车站对面的几家餐馆里却空无一人。让我们最惊讶的是,往日车站外最常见的私营微型车也都不见了踪影。平常路两旁总是停着数十辆微型车,司机吆喝拉客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条街是炉霍主要的商业街之一,小商铺很多,可今天我们不但没能看到一辆车,大部分的商铺也已关门。我心里暗想,看来接着赶路的可能性是没有了。诺布脸上也显出不解的表情。这个时候,我们听到另一条街上响起了有节奏的踏步声。不一会儿,一队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武警士兵走了过来。个子都不高,看样子像是四川或者贵州这些地方的兵。他们目不斜视地从我们身前走过,钢盔下面是一张张年轻严肃的面庞。我顿时想起今天路上遇到的军车,心里在想,他们会不会是今天乘着那些军车赶到这里的呢?
哎!你们到这里来吧。身后有人招呼我们。我们转过身,看到一位大约五十左右的藏族妇女从车站的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在招手让我们过去。外面实在太冷,我们连忙拎着行李走过去。一进门,就感觉到一阵热气袭面。房间不大,大约只有十几平米,正对着门的是一个大火炉,火炉上放着一把大铁壶。这位藏族妇女自我介绍说她是车站门卫的妻子。她搬过来一条长凳,让我们在火炉边坐下。还拿来两个杯子,让我们喝杯热水。我们连忙称谢。诺布就问她,街上人怎么这么少?车怎么都没有了?她说:“今天早上这里有人站在车站前的雕塑上撒传单,引起很多人围观。然后一下子来了很多警察和士兵,围观的人跟警察和士兵冲突起来。后来警察和士兵越来越多,围观的人打不过就到处乱跑。警察和士兵跟着追,见人就打,还抓了一些人。后来警察开着警车在街上巡逻,还用喇叭广播,让镇上的人要遵守秩序,不要支持暴徒,也不要到街上聚集。所以下午很多人就没出来。司机也都把车开走了。”
我和诺布对望了一眼,我看到了诺布眼中的愤怒和无奈。我心里也是觉得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铁茶壶上的盖子被水蒸气顶得咣当作响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我对诺布说:“看来今晚只好暂时先住在镇上,明天再找车。”诺布点点头,表示同意。诺布说:“我知道不远的巷子里有家不错的小旅馆。便宜干净,我们可以去那里住一宿。”
这是一家名为青稞旅店的藏式小店,有两层楼,店主是本地人。登记入住后店主把我们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潮湿阴冷。我们刚放下背包坐到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走廊上有人在激烈的大声嚷嚷。诺布首先走了出去,我也跟着他去看个究竟。
走廊的另一端有三个藏族男子围在一起,都是典型的康巴汉子打扮,身穿宽大的藏袍,长发盘在头顶,扎着红色的头绳。他们正在大声地激辩着什么,情绪很激动,其中两个汉子腰里还挎着藏刀。诺布向他们走过去,他们看到了身穿喇嘛僧袍的诺布,立刻停下来弯腰行礼。诺布问他们干嘛争吵。其中一个颇为英武的中年汉子告诉他,他叫巴桑,是另外两个年轻人的舅舅,都是从附近的农村来的。本来是来炉霍办事情。今天上午他们正好看到有人站在三岔口的雕塑上撒传单,他们也捡到一张。上面说有僧人这两天要在炉霍自焚,以此抗议中国政府对西藏的侵占和压迫。他们还在议论的时候,冲过来上百名防暴警察和军人,都拿着警棍和盾牌,见人就打。人群一下子就被打散,有些人当场还击,有些人就乱跑。警察把人打翻了就往旁边停着的警车上拖。混乱中,有几个一起来的同乡也被警察抓走了。他们现在正在商量怎么办。
诺布问他们有什么办法,巴桑说,刚刚有人过来告诉他们,他们想联络大家明天一起去炉霍县公安局抗议,要求他们放人。两个年轻的听了就说明天要跟着去。而他觉得就算这样警察也不会放人,而且事情闹大了也危险,想阻止他们去。年轻人就觉得他太胆小怕事,非要去不可,就这样争起来了。站在右边的一个圆圆脸的年轻人气愤愤地说:“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这样汉人才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巴桑呵斥他:“人家手里有武器,他们硬不放人,去了也是白去。”三个人又争吵起来。
诺布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争下去。尽管诺布是个年轻的喇嘛,但是藏人对僧人一般都非常礼敬。三人便没有再做声,只是气鼓鼓地看着彼此。诺布说:“那些人无辜被抓,我们应该帮助。但是不要这么多人去公安局。人去多了会让政府觉得我们故意想闹事。我觉得可以先找几个人做代表到公安局去谈判。比如在炉霍镇上有些声望的商人或老师。”三人听了都点头表示赞同。两个年轻人自告奋勇地请愿去联系几个镇上有声望的人。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旅馆。
巴桑请诺布和我去他们的房间喝点酥油茶,我们正感到肚饥,便随他去喝茶。巴桑请我们在他们房间里的床上坐下,然后从床边拿起一个热水壶给我们倒茶。他告诉我们,这是他们刚在旅店旁边的藏餐馆里买的酥油茶。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啜了一口,感觉一条热线从嗓子直流到胃部,冰冷的身体顿时有些暖过来。巴桑微笑着亲切地看着我们,盘腿坐到了床上,又顺手从床头拿起一个转经筒,轻轻转起来。
我问巴桑来炉霍做什么,他对我能说一些藏语也感到惊讶。他说,他们来采办年货,还要买一些修拖拉机的零件。我问他家里生活怎样,他说,那两兄弟的爸爸前几年死于一场斗殴,他妹妹一个人养四个孩子很艰辛。他便带着这两个外甥开拖拉机跑运输。家里养了一些牛羊,闲的时候还挖些松茸,虫草和其它的草药卖钱。生活过得还可以。我说,现在听说这两年农机补贴提高了,你们经济状况应该更好了吧。巴桑苦笑了一下,拿补贴要有关系,乡干部,村干部的亲戚熟人才拿得到。我们没什么后台,根本没指望。
闲聊了会儿家常,喝了几杯酥油茶,我们起身告辞,巴桑连忙站起来送我们到门外。经过了一天的旅途颠簸,我们俩都已经很疲倦。我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感觉房间冷的像冰窖一样。好在床垫上有电热毯,我们在床上躺着聊了一会儿天,身下的电热毯终于慢慢热了起来。我抵抗不住疲倦便沉沉入睡了。
第二天睁眼,已是东方大明。起来一看,诺布已不在房中。我看了一下手表,没想到已是早上九点多。匆匆洗漱了一下,又等了一会儿,诺布还没有回来。不想再等便走出房门,正好看见了巴桑的背影,他正要下楼。我连忙叫住他,问他看到了诺布没有。巴桑说,他两个外甥和诺布,还有很多人都在三岔路那边。我问,“昨天他们找到人去疏通了吗?”巴桑说:“本来我两个外甥和其他人找好了炉霍镇上几个跟政府关系比较好的商人,还有一个本地寺院的一个活佛。他们都答应了出面去跟政府疏通。但是早上有人听到公安局里面传出来的消息,说那些被抓进去的人在里面被警察毒打了。现在大家都气的很,很多人在外面聚集,说要让派出所立即放人,不然就要冲进去抢人。”
我跟着巴桑走出旅店,穿过巷子,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镇上的主干道。主干道上已经不是昨天空荡荡的场景,在三岔路口和汽车站外聚集了数百人,把不宽的道路挤满了。大多数是穿着藏袍或棉衣的藏人,中间也夹杂着不少穿绛红色僧袍的喇嘛。人群鼎沸,声音嘈杂,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热闹地讨论。我们穿过人群去找诺布和巴桑的两个外甥。诺布是喇嘛,穿的也是绛红色僧袍,在衣服的主要色调为黑色或棕色这样暗色调的普通藏人里比较显眼。可是人群里僧人也不少,我们转来转去,好不容易在三岔口的花坛边上一堆人里看到诺布。这堆人围成一个圈子,正在听一个站在花坛高处的僧人讲话。诺布站在人群前排,巴桑高声叫他名字。诺布回头看到是我们,就挤出人群。
诺布笑着说:“早上我看你还睡得很香,就没有叫醒你。”巴桑问他两个外甥去哪儿了。诺布说,他们一起出来的,但是过来后他们在汽车站大门左手边看到了自己的一群同乡,便跟同乡聚到一起去了。巴桑忙说,“那我过去找他们。”说完便往汽车站去了。诺布说,“对了,我帮你找到一个司机,他今天要去玉树那边,可以带上你。我现在带你去找他。”我很高兴,连忙谢谢他。
站在花坛高处的讲演的喇嘛突然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往空中一撒,顿时纸片像雪花般地四处飘散开。人们有的直接在空中抓住,有的在地上拾起。我也拾到一张,原来是张宣传单。单子最上面印着一面雪山狮子旗,下面有几排藏文。写着是“西藏没有自由”、“尊者达赖喇嘛会指引我们获得胜利”、“xxxx活佛应该无罪释放”(为保护当事者计,故此处隐去真实姓名),“西藏不是中国”等口号。
我问诺布:“今天大家聚到这里准备怎么办?”诺布说:“听公安局里面的人传出消息,警察毒打了那些关在派出所里的人,有几个人伤势很严重。警察也不肯送他们去医院。大家都很气愤,有人就提议我们到县、政府炉霍公安局和新都镇派出所门口去抗议。现在还在等多一点的人聚齐,因为有些人还在从不同的地方赶过来。”我说:“抗议不会有什么作用的。”诺布说:“大家情绪都很激愤,觉得憋气得很。我们也不能躲起来。”我又问,“那个站在花坛上喇嘛刚刚在讲什么?”诺布说,“就是介绍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自焚事件,另外要求政府给被抓的人一个公道。”


诺布带我走进一家名为卓玛姐妹的藏餐馆,撩开了挂在门上的毡子,里面坐满了人,热气腾腾的。一个盘坐在藏式床凳上的汉子看到诺布就站了起来,“哦,你把人带来了?”诺布给我介绍:“他叫达瓦,今天去玉树那边,可以捎上你。”我连忙合掌,“扎西德勒!谢谢你。”达瓦对我热情地招手,“来,到这边坐一会儿,喝点茶,吃点东西。还有几个人要一起走。他们吃饭去了,等他们来了我们就上路。”诺布对我说:“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的一个师兄也来了炉霍,我要去找到他,然后回头来找你。”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达瓦帮我叫了一壶酥油茶和一碗青稞面。

吃完了饭,达瓦说的另外几个乘客并没有来,诺布也没有来。我不想在餐馆里继续等,就告诉达瓦,我先去旅馆把背包放到他的车上来,然后我可以自由活动。如果他可以走了,就打电话给我。达瓦记下我的的手机号码后走出了餐馆。我看到三岔路口那边人头攒动,人群好像越聚越多了,而且绝大部分都集中到了三岔路口花坛和汽车站附近。我想先去拿了我的背包,再回来看看事态的发展。于是我找到通往青稞旅店的那条小巷便先回旅店去了。
 
在旅店里我花了一点时间收拾好了行李。正在准备出房门时,突然听到远处连续几声闷响,像爆米花在锅里受热膨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赶紧下楼。下来看到青稞旅店的老板正紧张地在店门口往外张望。听到我下楼的声音,他赶紧摆手示意让我回楼上去。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那边打枪了!
除了在电影电视里,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真正的枪声。所以听到响声却无从判断这是什么声音。听到老板说这是枪声,我想到诺布,巴桑和他的两个外甥都在人群里,心里悬了起来。在隔着最初的几声枪声几分钟之后,突然听到那边传来连续不断的啪啪啪的枪声,像炒豆子一样,声音听得很清晰。枪声里还夹杂着嘭嘭嘭短促的爆炸声。本来还在凝神倾听的旅店老板弹簧一样跳起来,去拉上面的铝合金卷帘门,想要把门关上。这个时候我听到巷子里有人喊叫和奔跑的声音。我拦住旅店老板往下拉的卷帘门,对他说,等一等再拉!老板一怔,没有再往下拉。这个时候,一群人从旅店前面狂奔而过,都是藏人,有几个人手里还拿着石头,这群人跑过之后没一会儿,又跑过来几个人,前面是两个喇嘛,其中一个正是诺布。后面几个是巴桑和他的外甥们。等他们都跑进店来后,老板猛然把卷帘门拉下。我悬着心这才放下,啊!太好了,你们没事吧。诺布他们几个忙着大口喘气,一时答不上话。
我突然注意到诺布手上有血,赶紧问他,是不是受伤了?诺布摆摆手,这不是我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他被枪打伤了,我扶他到一边,所以沾上了血。然后诺布又指指他旁边一个高个子喇嘛,这是我师兄茨仁。我合掌向他顶礼。茨仁也合掌向我回礼。
我问诺布,刚刚发生了什么?诺布说:“大家经过商量,决定一部分人去派出所请愿,要求放人,一部分去县政府静坐抗议。但是刚出发不久,就看到警车和装甲车横着拦住了公路,前面好几排的武警拿枪对着我们。警车里有人通过扩音器警告我们再往前走就要开枪。但是大家并没有畏惧,继续往前走。这个时候突然几声枪响,原来是武警对天开了几枪。正当前面的人还在犹豫的时候,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挤着不用自主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个时候武警突然对着人群开枪了。前面的人就大喊,中国人开枪了!整个队伍一下散乱了,有人到路边捡石头往警察那边扔。武警那边不断开枪射击,而且还往我们这里扔催泪瓦斯,爆震弹什么的。人群也就四散奔跑,乱作一团。我跟我师兄和这几个朋友在队伍中间,幸好龙天护法加持,子弹没有打到我们。但是我身边的一个人被子弹打伤了,我把他拖到马路边的一家小超市里。这时候武警一排排地压了上来,我师兄拉我快跑,我就带他往旅店这边跑过来了。路上又遇到了巴桑他们。”我连说:“大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巴桑说:“我昨天就说了,人家手里有武器,这样没有用。”圆脸的年轻人有点生气对他说:“他们不可能杀光我们所有人,我们真的都团结起来的话,他们就没办法。”巴桑说:“团结?你看看,警察里有些也是藏人,他们开枪打你们也毫不犹豫。闹得这么大,镇上也就几百人出来抗议。大家并不齐心。”圆脸年轻人不说话了,蹲在地下生闷气。诺布提议:“我们还是先回楼上房间去吧。”
我们几个人回到楼上房间,大家都沉默着。过了一阵子,我微微拉开窗户倾听外面的声音,外面的枪声已经停止。但是还能听到马路那边隐约传来的呼喊声,警车鸣笛的声音。诺布对我说,“你要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警察这几天肯定要设卡拦住进出的人,他们怕消息传出去。如果你被困在这里,那就不好办了。”我点点了头,又问他有什么计划。他说:“我们一会儿也会想办法回寺院去。但是今天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在寺院里不能躲着不出来,应该为西藏多做点事情。”其余几个人都面色凝重地点头表示赞同。我有一肚子话,但是觉得这不是个好的时机。末了只是说了一句:“你们的对手是没有底线的,斗争要更有策略,要懂得保护自己。”说完我又为自己这句话里隐含着的自己不曾察觉的恐惧和怯弱而羞愧。脑海里浮现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句话。
枯坐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原来是司机达瓦给我打来的电话。他说其余的乘客都到了,急着要走。他们现在停在炉霍镇外的河边,让我快去跟他们汇合。诺布听我说要去跟达瓦他们汇合,站起来说:“我送你过去。你不能走主干道了,那里肯定还很乱。要走巷子和小路。”我说,“外面很危险,警察现在看到喇嘛肯定会抓。”茨仁说,“没错,诺布,你还是换套衣服再去。”诺布脱下了僧袍,跟巴桑的圆脸外甥换了衣服,他说:“佛教里有离衣过这条戒律,我们出家人不能离开僧衣超过一定的距离。但是现在只能了先这样了。”
告别了茨仁,巴桑和他的两个外甥,我转身和诺布离开了旅店。诺布带我穿过曲折狭长的巷子往河边走。巷子离317国道不远,但是我们已经听不到有喊叫声,只有警车的警报器间或响几声,还有装甲车或卡车的马达轰鸣声。巷子里空空荡荡的,偶尔有行人擦肩而过都低垂着头急匆匆地赶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很快,我们来到了镇边的泥曲河边。漂浮着冰块的泥曲河水曲曲折折流向远方。沿着河边走了没多久,我们就看到了达瓦的微型车。
上车前我用力握了握一下诺布的手,心里有很多复杂的感情,但是不知如何表达。诺布脸上也流露出惜别的神情,互道珍重之后我上了车。微型车沿着河边的土路往北开,开出一小段距离后,我回头看到诺布还在向我挥手告别。我也挥手示意他快回去。微型车很快开上了一座公路桥,过了这座公路桥就是离开了炉霍镇的范围。这个时候天色暗了下来,天上又飘下了雪花,车子沿着泥曲河往北疾驶。在山道拐弯的地方,我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炉霍,只见整个城市已经隐没在白茫茫的雪雾中。
附录:
炉霍县(Draggo),是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北部的一个县,旧称“霍尔章谷”,1914年以清设章谷委员辖区改设炉霍县。位于雅砻江支流鲜水河流域;海拔3050-5484米,人口约3.88万(2001年),县政府驻新都镇。

甘孜抗议事件开始于2012年1月23日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炉霍县,中共当局出动武警与防暴警察对和平示威的藏人开枪射击镇压,自由亚洲电台报道在1月24日报道致少四人死亡、数十人伤、当地一名僧侣说有四五十人中枪。而自由西藏组织在1月24日声称能证实有两名藏人在炉霍县抗议事件中被开枪打死,36人遭枪伤,其中12人伤势严重。

BBC报道到了24日甘孜色达又有更多藏人被开枪打死和受重伤。

(据维基百科)

——《纵览中国》首发 ——http://www.chinainperspective.com/ArtShow.aspx?AID=14449
本站刊登日期: Wednesday, February 29, 2012